還記得二十四歲那年嗎？當時整個世界就像自助餐檯般攤在你面前。你年輕、強壯、英俊 — 身心狀態都處於巔峰。一切皆有可能。即使到了中年，我仍覺得自己仍處於巔峰狀態。
快轉到大約五年前。我拔了一顆牙。妻子說我笑起來像個鄉巴佬。幸虧牙科植體技術解了這個問題，如今我又能展露笑容，不再像市場裡吃檳榔的老伯，嘴紅齒黑、笑得豪邁又土氣。
可惜整張臉可沒辦法植體修復。多年來我刻意忽視的那些徵兆，靠心理催眠和精準調整面對鏡子的角度，說服自己「以這個年紀來說還算不錯」。直到某個清晨起床後，鏡中的殘酷事實終究揭穿了這場自欺欺人。大腦終於殘忍的宣告：「老兄⋯鏡中那位老頭，就是你本人。」我凝視著鏡中的自己，彷彿是那種會為滷肉飯少了香菜而要求退費的老頭模樣。
我的第一反應？開啟妻子使用的保濕乳液，彷彿那小瓶乳霜真能逆轉時光。
我的髮際線就像是氣候變遷紀錄片裡的冰川退縮。我甚至嘗試了些創意的梳髮技巧：從額頭兩側往中間集中，硬是填補那片空曠地帶。再用髮蠟堆疊出蓬鬆的錯覺 — 那些我年輕時還嘲笑過、自以為「青春永駐」的鬼把戲。
最致命的一擊：某天對著鏡子，我發現自己竟和祖父如出一轍。這本無妨 — 照片裡的他，看起來英俊瀟灑長相不差。但他在我童年記憶裡就是「老者」的樣子。這下子我不得不承認，也再也無法否認，我正式成為那個老人。
雖說不上優雅地接受這場蛻變，但如今照鏡子時不再驚慌失措。我只是對著鏡中凝視的那個人點點頭，心想：「是啊，你經歷過風風雨雨。」然後還是會塗上保濕霜 — 不是因為相信它有效，而是因為希望永存。
衰老總在不經意間悄然襲來 — 但至少這算是社會在說：「對不起，你現在的臉，符合銀髮族優惠的標準了。」